齊夙正欲拿下銅鎖，將門推開看看裏面，院門卻突然傳來聲響，齊夙一回頭就看見一群捕快魚貫而入，將地上的灰塵激的漫天飛舞。

武煒罵罵咧咧的揮舞著手臂進來，身後還跟著一個面容清冷的青年，這青年眼中無波無瀾，即便是看見武煒行禮喊道世子他也沒多少動靜。

齊夙將他從頭看到腳，出聲問道：“屍格呢？”

那青年冷淡道：“屍格不曾帶在身上，世子想知道的直接問我便是。”

武煒很顯然也拿他沒辦法，只陪著笑道：“世子莫怪，他們這些人與死人打交道，對待活人的態度就難免有些奇怪。”

齊夙無意為難他，側身讓開示意武煒讓人開門，武煒會意招了一人上前，那人三兩下打開門退了出去。

“世子，請！”武煒先走進去，指著一處道：“那裏就是金富死的地方。”

齊夙看過去時，發現那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床，床上的床帳都掛了不少灰，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，床上的東西也大多灰撲撲的。若說唯一不同的，就是那個暗紅色的枕頭。

與其說是暗紅色，倒不如說是黑色，因為那枕頭本就是暗色的底，只是浸透了鮮血又因血跡幹涸而變色，故而呈現了現在這樣。

說來也怪，整張床上除了那枕頭被血浸透外，別處一滴血跡都未曾看見。

齊夙想上前看看那枕頭，武煒卻一把將他拉住，哀求道：“世子，世子，求您別碰那東西，太惡心了！”

說著他自己在地上撿了木棍戳上那枕頭，只見他使力壓下後那枕頭一邊微微下陷，齊夙走近些看那枕頭，只覺一股腥臭之味鋪面而來。

武煒自己也惡心的不行，但手上的力道還在加重，然後齊夙就看見那枕頭已經幹涸的表面微微浸濕，裏面竟然還是有血的！

看著差不多了，武煒將木棍隨意丟開，只見那枕頭極為緩慢的覆原著，不多時又恢覆了原狀。

金富這枕頭不似別處的瓷枕或是添了稻殼的圓枕，而是長長的一條，有著顏色各異的四個面，看這面料倒是與他的床鋪格格不入。

齊夙盯著枕頭看了一會兒，轉頭朝外面喊道：“誰過來把這枕頭劃開！”

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過來，其實門外站著不少捕快，但他們此刻都是面面相覷無一人上前。

齊夙本欲自己動手，卻見先前那青年自腰間取出銀色的小刀上前，這人的手倒是白白凈凈的，骨節分明。

只見他面無表情的上前用一只手按在枕頭一邊，手中的刀壓在枕頭一頭，猛的一使力，那枕頭便被從中整齊劃開，露出裏面的黑色棉絮。

齊夙看他用刀子挑起幾團已經壓的很結實的棉絮放在邊上，而後便退後些，取了帕子慢條斯理的擦著手和刀。

“怪了，這棉花裏面全部吸飽了血，那金富的屍體上又沒有傷口，難不成這棉花真的會吸血？”武煒捏著他的胡須不住感慨，似乎對於這枕頭如何吸的血甚為不解。

齊夙聞言眉頭輕顰，輕聲問詢道：“你說，死者身上沒有傷口？”

武煒點點頭，看向那青年道：“楊源，你來與世子說說當時的情況。”

楊源聞言上前，淡聲道：“我過來時，這正屋的門還是上了閂的，窗戶外面積塵很厚，沒有人從那裏進來過，而死者側躺在床上面朝這邊。當時他已經死去多時，死因是渾身血液流幹了。”

這種說法從一個仵作口中說出來多少都有些匪夷所思，沒有傷口卻能流幹血液，這說法無論如何都說不通的。

見齊夙只是顰眉不語，楊源道：“屍體現停放在義莊，世子倘若不信大可前去查看。”

他說這話時顯然已經有了些惱意，被人質疑這種事想必他遇到的不多，如此便可說明他的能力尚可。

義莊大多設在城外，此時趕去未免有些耽擱時辰，齊夙雖不信沒有傷口，但能夠做到流幹血液的傷口必然得足夠大，足夠明顯。

讓人察覺不出來的傷口……會是什麽樣的呢？

雖然有些駁他的面子，但齊夙依舊開了口：“屍體上的血跡凝結在何處？”

楊源的面色有些冷，他看著那枕頭道：“屍體脖頸上有血跡，但是從枕頭上沾上去的，這一點從血跡的分布來看，我是不會判斷出錯的。”

“你們當時可有發現什麽？”這話齊夙問的是武煒，雖不知武煒這個人心性如何，但他對於這血枕一事反應並不大，應當是不會相信是這枕頭殺了人的。

武煒道：“我想想啊，今日是初六，這金富是初三還在府衙任職，他就是那天晚上回來後第二日沒有去，我派人尋了過來，然後他們就說金富叫不醒死在了屋內，這前前後後也沒聽說有什麽人經過。”

齊夙點點頭，道：“他出事前與何人接觸過可有調查出來？”

武煒搖搖頭，看向門外道：“這種事他們比我要清楚。”

他們指的便是門外那些捕快，他們此時正探頭探腦的往裏看，見齊夙看過去又將頭猛的轉回去，假意不曾偷看過。

齊夙快步行至屋外，指著門邊的一個捕快道：“你可知他出事前與何人有過接觸？”

那捕快回想一番，道：“他當晚從府衙回去就沿著大街走了，我們與他方向不一致也就沒有去理會他。”

末了，他又補充道：“不過，這小子那天樂呵呵的說要去喝酒，還說自己日後能討個漂亮媳婦回去，我們還取笑他來著。”

齊夙道：“你們覺得這有何不妥？”

那捕快看了一眼門內，不屑道：“他那個人又懶又邋遢，還整日喝酒賭錢逛窯子，哪個女人瞎了眼才會嫁給他！而且他那兩天說的話神神道道的，我們也大致就聽出來這麽多。”

齊夙還想再問，忽而看見什麽東西一晃而過，定睛看去時才發現是那塊發硬的面巾被風吹了下來，落在了地上。

“武知府，讓人將那枕頭帶回去，詢問一下布料和針線的出處，另外裏面的棉花彈制手法又是哪家的也查查。”轉頭朝武煒說了聲，齊夙信步往外走。

行至院外時，眾人也跟了出來，烏壓壓一片人湧出來將附近的百姓嚇得不輕，分分作鳥獸散。

“你要去哪兒？不去義莊看看了嗎？”齊夙擡腳欲走，楊源卻突然出聲阻攔，顯然他對齊夙質疑他的事仍耿耿於懷。

他對待齊夙的態度讓齊夙有些奇怪，這人對待武煒也好對待他也罷，都是一副冷淡至極的模樣，仿佛天生不知恭敬一般。

見齊夙盯著楊源看，武煒將其拉至一邊，勸說道：“楊源，你多少也是要知曉些規矩的，這樣於禮不合。”

楊源道：“反正他也不在意這些。”

齊夙掃了他一眼，淡聲道：“我的確是舊時閑散慣了不甚在意這些虛禮，但知禮循禮，乃做人本職。”

楊源當即將臉一拉，近乎仇視的目光盯著齊夙，看的他很不自在，一旁的武煒見狀也上前擋在兩人中間，先一步勸說齊夙：“世子，您別跟他計較，這屍體看不看您說了算！”

齊夙盯著楊源，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奇怪，但之前也從未見過，有過交集，他這仇視又是從何而來的呢。

“楊源！你別太過分了！你想想你自己的身份！”武煒的呵斥突然響起，就連齊夙也微微一怔，他的神情有些急躁，似乎在掩飾什麽。

思索片刻，齊夙溫聲道：“武知府，方才我交代的事勞煩你帶人去處理一番，我就先回別院了。”

見他要走，武煒忙躬身行禮相送：“我這就去找人盤查，世子您慢走！”

齊夙“嗯”了一聲，腳步不急不慢，走了一大段路時回頭看了一眼楊源，只見他仍站在那院門口盯著自己，神色有些說不清。

而後，齊夙便看到武煒對其大聲呵斥，險些動了手，他的態度與先前反差較大，這也讓齊夙暗自肯定心中所想。

在大街上兜兜轉轉了小半日，齊夙尋了那金富時常去的風月樓進去。

風月樓其實就是普通的青樓，門前紅紗翻飛，香風陣陣，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站在門口招攬客人。

這風月樓也是按照當地的屋舍建造，有著一處較大的院子，周圍是一圈樓閣圍繞，這些樓閣前都留有走廊，為的就是方便客人觀看院中的景致。

院中坐北朝南有一處高臺，這高臺上有幾人隨樂聲舞動，個個身姿曼妙，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勾人心魂之態。

高臺兩邊各自有著四人的樂姬，撫琴吹簫，神態自若。

齊夙隨意拋給帶路的女子一錠銀子，自二樓走廊上朝下指去：“你們這兒可有吹撫曲兒比較擅長的？”

那女子收了銀兩欠身行禮道：“回公子的話，吹簫最好的當屬玉公子，而撫曲兒比較好的，這兒有兩位，一位是那花魁情兒姑娘，另一位則是毒鳶姑娘……”

“毒鳶？你們這兒的名字都這麽奇怪嗎？”這個名字與風月之地並不契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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